“众链”的“动力王水”尾气清洁剂（左）和“车小将”尾气清洁剂（右）。均车佳楠摄

  近日，多位市民向12345市民服务热线反映：在微信朋友圈中看到视频，内容均为往汽车油箱里倒入一种透明液体，据说有“清除积碳、降低尾气排放、提升动力、提高标号”等功能，可替代汽油充当汽车燃料。

  松江区的刘先生和记者说，微信群里有人一直滚动推送一款名为“动力王水”的汽车尾气清洁剂，称无论是上千万元豪车，还是警车、急救车都在使用，全国还有“车友油箱加水体验俱乐部”。青浦张女士说，她的朋友圈里有人以微商形式推销“车小将”，声称投资3万元，一年能返利1.5万元。但购买这一些产品都要先充值2000元至3000元，甚至更高的会员费。

  刘先生说，今年4月，一家名为“众链”的公司大张旗鼓招募会员和加盟商，主推“动力王水”尾气清洁剂。出于好奇，他从朋友手中以3.8元/L的价格认购了一箱，但收到货品仔细一瞧，竟发现诸多问题：商品包装上，除左上角有个“众链”标志和广告语，没有一点配方成分、生产日期、保质期、厂家等信息。这不是三无产品吗？不仅如此，他从朋友口中得知，要想低价批发“动力王水”，须缴纳2586元入会费，介绍朋友入会还能获得返利。

  “众链”是产品还是公司名？经网上搜索，记者看出上海涵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销售的正是“众链新能源动力王水”，董事长为“许学财”。但网站上公布的实体店照片显示，公司招牌为“上海涵缘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此搜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结果显示公司执行董事为“许学才”，注册地在浦东新区南汇新城镇。

  不过，按照刘先生所说，“众链”公司位于松江区茸新路288弄宝达诚商务园1号楼三层。6月27日11时，记者来到该商务园，但楼内一层的入驻企业索引处没找到“众链”公司铭牌。上至三层，记者看出不少房间处于关门和装修状态，转了两圈都没发现名为“众链”的公司。挨家挨户询问正在办公的几家公司员工，对方均表示从未听说过“众链”。

  没找到“众链”，记者转而寻找宣称功效与“动力王水”一样的“车小将”。经搜索，记者联系上自称是“车小将”代理招商的曹经理。听说记者有投资意向，他便让记者去“车小将”松江服务中心找“张总”。曹经理还不忘推介，“车小将”尾气清洁剂是“中国环保新能源科学院”总工程师苏同兴博士的专利，核心技术是“微爆剂和相变催化剂”，不仅能清除发动机积碳，还能和任何汽油勾兑，92#汽油直接升级95#、98#，提升20%动力，减少50%以上尾气排放。

  挂了曹经理电线分钟，“张总”电话先来了，号码显示属河北石家庄。“张总”热情邀请记者去“中心”聊聊。下午1时半左右，记者找到距宝达诚商务园10公里的泗砖公路1弄310号“车小将”松江服务中心。“中心”位于一个开放型小区深处，这个小区以三层带阁楼的联排建筑为主，底楼几乎都在对外经营，餐饮、建材、零售样样都有。

  看到记者，一名中年女士迎了出来，并引导参观。三层小楼每层约60平方米，一楼有前台、会客和仓储三块区域，二楼为办公室和会议室。一楼会客区域堆放了满墙5L大小的“车小将”塑料空瓶；里间约20平方米的空间里，堆放了200多个纸箱，共800多瓶未开封的“车小将”。记者在纸箱上看到成分说明：甲醇含量不小于60%，催化剂小于等于40%，授权方是浙江苏同兴盛环保科技有限公司，服务商为河北常来常往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出厂方来自湖北、济南、河南等地。根据1吨甲醇约为1266升的比重，以及标识中每瓶含60%甲醇量粗略估算，门店至少储存了2吨左右的甲醇。

  在二楼办公室，墙上醒目地挂着11张荣誉证书，包括“创新品牌”“信用企业”“最具投资价值品牌”等名目。办公桌上摆放的台签，上面是中国农业银行河北省石家庄正定县晨光路支行的账户信息。营业执照（副本）显示，“松江服务中心”注册名称为“上海松江常来常往商贸发展有限公司”，注册资本50万元，成立于2018年3月6日；营业范围中与“尾气清洁剂”最接近的内容是“化工原料及产品批发零售”，但注明“除危险化学品”。张总拿出营业执照原件和3000家全国服务中心名录以示“正规”。

  张总对记者讲起创业史，称自己做过心脏血管保健品直销，但客户不好伺候，最后经别人介绍，觉得“低碳汽油”前景更好。称“车小将”这种低碳汽油是国家花巨资请苏博士研发的，垄断全球，通过40多万辆车次的检验。在她口中，“车小将”无所不能：含有提升动力的“微爆剂”，能解决冬天汽车启动难问题、预防发动机腐蚀和零部件溶胀变形的保养润滑剂，还能成为快速通过汽车年检、尾气检测的“利器”，所以汽修店和车管所都在抢着使用。

  记者问这可以直接替代汽油吗？张总说：不行！勾兑后才能提高标号，92#汽油能够达到98#，甚至是110#，动力强劲！如果是新车，建议充200元油钱后，往里面倒1桶（5L），连续4次，之后逐渐增加“车小将”比例至1：1，能省很多油钱。记者质疑这对发动机是否有影响？张总说，完全没影响，产品经过国家权威部门测试。目前已有几万人使用“车小将”，都没找过保险公司。

  记者还想对“车小将”成分和性能作进一步了解，可张总把话题转至销售模式，称入会成为会员，除了会员价拿产品，还有很多福利。

  张总给记者详细解释收益模式：“车小将”入会费门槛有低有高，充值3000元为普通会员，充值30万元能拥有成为某区域服务中心代理商的资格，充值费统一打入银行账户。在充值的同时，还在“微商城”拥有一个ID账户，这个账户是专门用来接收返现的，返现根据一定基数按每天5.8‰的比例返还，不过每日返现金额将从总金额中扣除前一日的返现金额数，再乘以5.8‰。基数很有讲究，如果充值30万元，那么就能获得1.5倍积分，1积分抵1元，返现基数就是45万元。“一年后，扣除相关手续费，年收益率远大于30%；每周一还可提现一次，什么都不做也能每天获静态收益，比银行理财收益高多了。”

  “除了静态收益，动态收益更丰富。”张总说，公司设置招商奖、销售业绩奖。每个会员利用微信平台，注册ID账号，通过扫描账号二维码，锁定一级下线，就能获“直推奖”，即一级下线%的返利。如果发展多个一级下线，且这些一级下线继续发展下线，自己的“团队”将被分为不一样的“区”，按照每月销售额大小可分为大区和其他小区。作为上线能拿到“小区”月销售总额10%的返利，如果下线销售额达一定数目，还能升级为总公司的小股东或分公司老总，分到的钱是全国平均加权分红，数额是全国销售总额的2%。“什么概念，就是（全国范围）每卖出1升‘车小将’，你就赚1角几分，全部人替你干活。”今年3月至今，上海长宁、徐汇、松江、宝山等10多个区已完成代理商招募，在全国范围已成立3000多家服务中心，有50多万人加入“车小将”。张总还点开微信公众号“常来常往大管家”，进入“微商城”后台，向记者展示她的账户明细，显示来自不同会员ID的“招商奖励”金额，还实时进账，其中5月7日一天，她共提现63000元。

  这个打着苏同兴博士的旗号、“研发”出“车小将”的“中国环保新能源研究院”是什么机构？记者查询得知，早在今年3月9日，民政部公布的第四批涉嫌非法社会组织名单中，这个“研究院”名列第25位；在国家知识产权局官网查询苏同兴发明专利时，名为“一种低碳汽油”的专利状态为“驳回失效”，另一款名为“一种水相变催化剂及其制备方法”的专利状态为“驳回等复审请求”。

  为鉴定此类尾气清洁剂产品的实际成分，记者将获取的一桶未开封的5L液体送至上海市石油化工产品质量监督检验站。通过质谱定性和色谱定量方法检验测试，显示其中99.63%成分为甲醇。同济大学汽车学院副教授胡志远分析：甲醇燃料的使用应谨慎，因为我国的私家车发动机绝大多数都是为汽油燃料设计的。不经科学检验测试、质量把控，直接灌入甲醇燃料产品，会对发动机油路及车辆性能造成损伤。

  安全的甲醇汽油应是由国标汽油、甲醇、添加剂按一定体积（质量）以及严格流程调配而成。甲醇汽油包括低比例车用甲醇汽油（甲醇含量的体积分数不高于15%）和高比例甲醇汽油（甲醇含量的体积分数不低于85%）两种，目前尚没有统一的国家标准。甲醇汽油的技术关键是添加剂的技术水平和质量控制。2017年10月14日，国家出台GB/T34548-2017《车用甲醇汽油添加剂》，对添加剂中的硫含量、馏程、氮含量等技术指标进行了规范。类似“车小将”“动力王水”等尾气清洁剂产品采用人工添入甲醇，比例高达70%甚至更高的做法，无疑会对发动机零部件和油路产生极大的侵蚀和损伤，最后导致供油管道堵塞，引擎无法启动的后果。

  胡志远强调，甲醇对汽油发动机的腐蚀性和对橡胶材料的溶胀率都较大，且易于分层，起步加速性能、低温运转性能和冷起动性能不及纯汽油。汽车使用低比例甲醇汽油时，应先清除燃油系统和油箱内的杂质和积水、检查更换汽油滤清器、调整发动机点火时间等适应性调整工作，不能直接把甲醇灌入油箱使用。高比例甲醇汽油只能在针对甲醇开发的专用汽车上使用。

  记者还联系了沪上多家加油站和汽修厂商，不少员工已发现顾客在加完油后从后备车厢取出桶装透明液体灌入发动机里面。中石化加油站一名员工说：甲醇挥发遇火源一闪即燃的最低温度为8℃，按危险货物分类，属易燃液体和毒性物质，应储存在干燥、通风、阴凉、避免烈日暴晒并隔绝热源和火种的地方，如此操作存在极大安全隐患。（记者 车佳楠郑子愚）